父亲的棉衣

接连几场秋雨，天气骤然变冷，我从柜子里翻出父亲的棉衣，这天气对于九十高龄的父亲而言，是该穿棉衣的时候了。说是棉衣，其实是一件内穿的轻薄羽绒服罢了。母亲去世二十多年里，父亲再没有穿过真正意义上的棉衣。

记得母亲在世时，每年中秋过后，都会翻箱倒柜找出一家人的棉衣，每人至少两件，一薄一厚，逐一整理晾晒，准备妥帖，以备过冬之需。清明过后又逐一拆洗、缝补后放回箱底。四季轮回的仪式感似乎全在母亲手里取出又放回的棉衣上，日子过得简单朴实却又幸福快乐。

对于父亲的棉衣，母亲最在意、最精心，从面料、内芯选材到做工，丝毫都不马虎，上好的绸面总是缝制得很合体，袖口和领口也是特殊处理过的，活里活面，随时可以清洗，以保持清洁。每年拆洗时，母亲总不忘添上新棉花，每隔两年会换上新面料，身材高大的父亲穿上母亲缝制的棉衣，再套上一件中山装外套，真是那个年代最帅气的装扮。爸爸的棉衣为啥总是新的？我和哥哥偶尔向母亲嚼舌根提意见。母亲总是笑呵呵地说：“爸爸是男人，男人是一家人的体面，当然得穿最好的！”

春去秋来，年复一年，母亲一如既往地给父亲和我们准备着棉衣。直至母亲病重离世的那年秋天，她还强忍着全身的疼痛，跪在床边，用了多于以往几倍的时间给全家人都翻新了棉衣，她因病而瘦削佝偻的背影至今还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。那个中秋过后的雨夜，被病痛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的母亲撒手人寰，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。那年冬天，母亲再也没能看到父亲穿上棉衣的样子，那年冬天之后，父亲再也没有穿过母亲缝制的新棉衣！

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，冬天一如既往地到来，只是再没有母亲晾晒拆洗缝制棉衣的身影了。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每年初秋也给父亲购置准备棉衣，有长有短、有薄有厚，款式不同，颜色不一，挂满衣橱，只是缺了母亲亲手缝制的那道程序，总觉得少了些仪式感，年迈的父亲脸上，再也没有过穿上母亲缝制棉衣时的喜悦和自豪。也许母亲对父亲的爱就深藏在那一件棉衣里，而父亲对母亲的爱便是寒冷的冬夜里怀揣的一只烧鸡、母亲嗔怒埋怨时的憨笑，更是母亲离世后一百天风雨无阻坚持坟头祭祀献花的执着……

如今，我已为人妻、为人母、为人媳，我依旧传承母亲的习惯，每年中秋后会都给家人添置棉衣。每每此时，母亲的身影总会浮现在我的眼前。转眼又是深秋，给老父亲换上了棉衣，迎接又一个冬天的到来。唯愿一切安好，棉衣温暖如初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