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独症儿童教育本科招生人数增加 补足人才缺口还有多远?
发布时间:2024-07-13 18:15 浏览量:18
央广网北京7月13日消息(记者 冯仪)社交障碍、话不多、不爱与人交流、数学好、有音乐绘画天赋……这是公众对孤独症患者的固有印象。事实上,不是所有孤独症患者都有超乎常人的高智商。而孤独症的治疗,需要长期的康复训练和特殊教育支持,对孩子和家长来说,这是一个漫长且复杂的过程。
在孤独症儿童康复过程中,特殊教育教师是必不可少的一环。2023年,孤独症儿童教育首次被列入《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》,为孤独症人才培养打开了新局面。目前,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是唯一开设孤独症儿童教育专业的本科院校。在该校公布的2024年报考指南中,该专业在全国共计划招生100名。而在2023年,该校孤独症儿童教育共计划招生49名。
儿童孤独症与阿斯伯格综合征
养育一个孤独症孩子,家庭需要付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时间、精力与金钱。
骏骏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,两岁多的时候,舅舅发现他爱玩门,一玩就是一两个小时。快三岁时,骏骏依旧不会说话。大人们觉得不对,带骏骏去医院看,在他三岁时确诊了孤独症。从此,骏骏一家开启了为他做孤独症康复的日子,他的父母为此卖掉了一套北京的房子。
“3到6岁期间,是最难的时候。一般孩子,教他们一件事,10遍、20遍也会了,但(骏骏)这样的孩子,教100遍也不见得会,这让家长很崩溃。”骏骏妈妈在大儿子出生后便辞去了外企的工作,做起了全职主妇。骏骏的典型症状之一是行为刻板,有一段时间,他回家必须走同样的路线,不太能接受事物的变化。为了能在日常生活中给孩子做康复,妈妈在一家残联定点康复机构上家长培训班,自己上完课,回来再教骏骏。“骏骏爱坐地铁,在地铁上他心情好,有些事,比如上厕所、见人打招呼、认字,可以在这个场景下教他。”北京的每一站地铁,骏骏妈妈都带他坐过。“有一次一天坐了100多站地铁。”
骏骏和妈妈在做手工(受访者供图)
从确诊开始,骏骏进行了7年左右的康复。3到4岁期间,妈妈和骏骏一起在康复中心上课;4岁之后,骏骏可以上半天幼儿园、半天康复课。目前,他能在普通小学随班就读,不参加考试,也不影响班级成绩。“相比较而言,骏骏在学校的表现还算不错。他可以基本遵守课堂纪律。语文、数学课程对他来说太深奥了,但他可以上体育、美术、音乐课。对他来说,上学最大的目的是学会社交,学会如何跟小朋友接触,学会遵守学校的规则。”骏骏妈妈提到,密集干预期过后,目前骏骏需要参与的康复课程频率减少了,转入普校后,义务教育免学费,家庭的经济负担减轻不少。对骏骏的未来,妈妈的期望是他能够学习一技之长,将来能在保护性的环境下就业。但她也明白,不是所有孤独症患儿都能良性发展,有机会转入普校,甚至未来能顺利融入社会生活。
2022年,国家卫健委发布的《0-6岁儿童孤独症筛查干预服务规范(试行)》中提到:“孤独症谱系障碍(也称自闭症,以下简称孤独症)是一类发生于儿童早期的神经发育障碍性疾病,以社交沟通障碍、兴趣狭隘、行为重复刻板为主要特征,严重影响儿童社会功能和生活质量。我国儿童孤独症患病率约为7‰,严重危害儿童健康和家庭幸福。孤独症通常起病于婴幼儿期,目前尚缺乏有效治疗药物,主要治疗途径为康复训练,最佳治疗期为6岁前,越早干预效果越好。”
与典型孤独症不同的是,阿斯伯格综合征以社会交往障碍和兴趣、活动局限、刻板和重复为主要临床表现,言语和智能发育正常或基本正常。据媒体报道,高功能孤独症和阿斯伯格综合征有相似的地方,也有差别。《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》(简称DSM-V)取消了阿斯伯格综合征的诊断,把有社交障碍、刻板行为、兴趣狭窄的这一类疾病统称为孤独症谱系障碍(ASD)。
瑞奇喜欢建筑、音乐。六年级时,瑞奇在广东的一所医院里确诊了阿斯伯格综合征,父母曾带她去医院开设的社交班尝试康复,但班里都是年纪比她小得多的孩子。之后,瑞奇的父母买了许多书自学,陪瑞奇看电视剧。“我看不懂电视里面人物的表情和情绪。爸妈会陪我看,帮我分析电视里的人是什么情感。”最近,瑞奇在看一部美剧《生活大爆炸》,里面的男主角谢尔顿是个颇有建树的科学家,但以“情商低”著称。观众普遍认为,谢尔顿也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表征。瑞奇的爸爸看到“患有”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男主角,总忍不住提醒瑞奇,但瑞奇说:“不要再说了。”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身边围绕着一群朋友,无论做错什么事、说错什么话,朋友们也不会离开他,但瑞奇不是这样。“他(谢尔顿)有朋友,而且他说话情商那么低,朋友都没有放弃他。”同学们说她“说话直”。“他们喜欢玩的东西和我不一样。”
瑞奇家长买的书(受访者供图)
瑞奇一直就读于普通学校。“我觉得我不用上特殊学校,我的智力没什么问题。”但就读普通学校让她面临着社交上的困境:“初中的时候还行,大家心智没有那么成熟,到了高中我有点跟不上了。”从小到大,瑞奇在交友方面会感到困惑。朋友难过了,她无法分辨:“一般很难做到去安慰他们,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难过。”
瑞奇想要的东西有很多,其中很多可以用钱买,但有一样东西不能。“我想有很多朋友,但我爸妈说,总不能花钱给你买一个朋友来。”
孤独症诊疗之忧
目前,医疗手段还无法在母亲怀孕时诊断出胎儿是否患有孤独症。知名儿科专家、中国健康管理协会儿童心智发展与脑健康分会会长邹丽萍表示:“随着检查的手段提升和我们对疾病的认识加深,发现它的发病机制是遗传因素和环境因素共同作用的。胎儿可能携带了导致孤独症的致病基因,但是否发病还需要其他条件,包括环境因素。”
邹丽萍提到:“不同的病因,治疗方式也不一样。有一些患者会合并癫痫、智力障碍等问题。病因不同,预后也不同。”但往往在现实层面许多患儿的家长因为心急,辗转各大医院、康复机构寻求治疗方法,得到的答复和结果也不一样。“病因不明确,不同的医生给的治疗建议也有区别,但对孤独症治疗的总体方向不会有问题。”
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定医院儿童精神医学首席专家、主任医生郑毅提到,孤独症,目前称孤独谱系障碍,其实是伴随一生的病。在社会层面,孤独症的患病率也有增加的趋势。“我刚当大夫的时候,社会对孤独症了解不如现在深。而现在,大家对它的认知提高了,筛查出的患病人数也多了。”社会认知提高固然是好事,但郑毅也发现,目前在孤独症诊断方面,依旧存在一些令人担忧的状况:“有些地方,诊断标准和治疗方法都不规范。”郑毅提到,在调研期间,发现有些地方连孤独症如何诊断都说法不一,在一些康复机构,郑毅也发现了儿童孤独症误诊的状况。有一些儿童精神疾病,由于症状与孤独症相似,也被诊断为孤独症。
“孤独症是需要大家去关注的,但同时诊断、管理也不能混乱。”2010年印发的《儿童孤独症诊疗康复指南》中就提到了孤独症的诊断、鉴别方法。“孤独症的早期发现指标和诊断指标,实际上难度并不是很高。早期了解、早期预警,就能早期就医诊治。”目前,国内关于儿童的心理保健有相应的技术规范,但落到执行层面,依旧有些问题。郑毅认为,严格来说,应该由儿童精神科医生,儿童医院或儿童保健院里的儿童精神(心理)科医生负责进行儿童孤独症的诊断和治疗。国家也要求,到2022年底,30%的儿童专科医院、妇幼保健院、二级以上综合医院开设精神(心理)门诊。“但目前我国儿童精神科医生是没有认证体系的。”这就意味着,在求医、康复过程中,家长、患儿可能承担被误诊、治疗效果不佳的风险。因此,规范孤独症诊疗非常重要。
专业人才培养难度大
2024年,《中国孤独症教育康复行业发展状况报告》第五部正式发布,报告估计,全国6-12岁孤独症儿童的出现率为0.7%,保守估计全国0-14岁的孤独症儿童约有200万,且每年新增约16万。中国残疾人协会孤独症康复专业委员会副主任、五彩鹿孤独症研究院院长孙梦麟提到,目前,全国各地会针对残疾儿童发放康复训练补贴。以北京为例,2019年9月发布的《北京市残疾儿童康复服务办法》中规定,符合条件的孤独症儿童家庭每月可以拿到3600元补贴。这对需要长期干预、康复的孤独症患者家庭来说,可以减轻一定的经济负担。目前,医院可以为孩子做诊断、治疗共病,例如癫痫、多动等,需要医教结合,取得更好的效果。“科学干预是一个很长的过程,早期的抢救性干预都是数年起步。”孙梦麟表示。
庞大的孤独症人群数量背后,随之而来的是对孤独症儿童教育的师资需求越来越大。金伊莎是北京新希望孤独症融合中心的负责人,在参与孤独症儿童康复工作的11年中,她发现,从事孤独症患儿康复的工作人员,在工作中也面临着许多困境。许多孤独症儿童转入普通学校之后,需要专门的老师提供针对性帮助。不仅需要专业过关的授课教师,还需要负责对特殊儿童进行个别辅导、补救教学,对普通班教师和家长提供咨询与支援服务的教师,这类教师被称为融合教育支持教师。“目前患儿和特教老师的人数比例差距很大。”她提到,目前从事孤独症康复的工作人员面临人才缺失、培养难度大等问题。“要对一个孤独症患儿进行康复,开销最大的便是个案支持。”家长往往需要投入时间、精力、金钱对孩子进行个体康复,其中特教教师是不可或缺的角色。金伊莎认为,特教老师最重要的特质是愿意发自内心地帮助别人,如果做不到这一点,工作会很难持续下去。
目前,我国首个孤独症儿童教育专业,已于2023年5月在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率先开设。传统特殊教育专任教师通常关注的是盲、聋、智力障碍三类孩子,但孤独症患儿并非所有人都有明显的肢体残疾。孤独症儿童教育专业会更加聚焦基础教育阶段,包括学前和义务教育阶段的孤独症儿童,课程更多围绕孤独症儿童涉及的语言、兴趣、行为、认知、沟通、适应、生活自理等。希望培养能懂得孤独症儿童的身心发展、社会交往、自理自立自强能力的专门师资。
(部分受访人为化名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