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惊起一片绒羽
发布时间:2025-06-10 08:00 浏览量:18
阿果
八倍望远镜看那只白鹡鸰,像舞台上被追光的演员——胸部雪白的绒羽中,裹着颗黑色桃心。漆黑透亮的瞳仁,镶着一圈细细的金边。眨眼间,白鹡鸰透明的瞬膜从眼角倏地横扫而过,快得如同雨刷抹去车窗上的水痕,整个世界在湿润中被刷新了一遍。晨光映照,亮晶晶的眼球里藏着整片湿地的倒影。
此刻举着望远镜的我,一身土黄色衣裤、同色系渔夫帽,落在白鹡鸰眼中,会不会像一只长有一对大眼睛、羽毛棕黄的大鸮?观鸟爱好者老林说过,去观鸟,衣着最好穿大地色系,尽量不要穿红、橙、白等色彩出挑的衣服,要把人对鸟的影响降到最低、最小。
在国企工作了三十多年的老林,退休后就爱在下渚湖湿地逡巡观鸟。一个初夏的早晨,他教我分辨白头鹎的羽色变化:“这些小家伙,开春时羽毛黄得跟土坷垃似的,现在,土坷垃变成了橄榄色,刷了油一样鲜亮。你猜是怎么着?”不待我回答,老林迫不及待地解释:“是鸟儿吃的鲜叶、鲜果,其中的类胡萝卜素起了作用。”顿了顿,他又憋着笑说,“这种换季装,是谁都无法仿制的独一份。”
在下渚湖观鸟屋,我们发现一只紫背椋鸟在数十米开外啄树莓。老林示意我噤声后,双手把住望远镜,食指搭在调焦轮上,像拆定时炸弹般屏住呼吸慢慢拧动。直到那抹钢蓝色的身影掠去湖心,老林如砂纸摩擦般的嗓音才擦亮寂静:“别让它们察觉到被注视,就像咱们被人盯着吃饭会很不自然一样。”
暮色漫过芦苇荡,看掠过湖面的朱鹮优雅地扇动着白里透红的翅膀,恍若一朵翩翩飞舞的云霞。老林眼底泛起星光,熟稔地夸赞起湿地的住客:小弹开的翅膀如锋利的刀片,一路扑棱着划过湖面,能刮起一层亮晶晶的水皮;棕头鸦雀遇见鹰隼便压低身子,警报声细如芦笛吹出的声音;有些蜡嘴雀很是“挑食”,仗着自己嘴硬,吃乌桕籽时,会用上下喙嗑掉覆盖在白蜡层的外种皮,只吃里面甜滋滋的种子。
“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鸟,都爱聚在这儿。”老林弯腰拾起木栈道上的薯片渣,收进磨旧的铝盒。“6月它们要育雏,人类留下的气味会弄乱亲鸟的育雏经验。”
只是,并非所有相遇都这般温柔。
那天,老林在湿地公园撞见有个扛长焦相机的男人正往一棵树上钉面包虫,细钢针穿透虫体扎进树皮,用来诱惑鸟儿啄食。老林把大半辈子修炼的谨慎都抛在脑后:“您不能因为自己想要一张好照片就断了鸟儿的命吧。”他冲上去攥住那人的手腕,出口的厉声自己都吓了一跳。对方起先很不屑地说老林大惊小怪,老林打开自己的手机,让他看一只红喉歌鸲惨不忍睹的照片:血肉模糊的鸟肚绞着钢针,白森森,看着扎心。老林叹道,能唱出七个音阶的嗓子,最后呕出的全是血沫。对方闻言惭愧地连连道歉,还翻拍了老林的照片,说要发在群里,让大家引以为戒。
暮色渐沉时,望远镜里银喉长尾山雀的瞳仁映出我们后退的身影。看柳树因我们退出,重新承托起鸟儿的重量,我懂了老林眼中那抹星光——所谓守护,不过是学会用鸟类的眼睛看世界。我们终将明白:人类文明的刻度,从来不该是征服自然的距离,而是留给其他生命多少不被惊扰的晨昏。
- 上一篇:走进特殊儿童 传递爱心力量
- 下一篇:官方通报:三名落水儿童确认已无生命体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