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倩：给一个自闭症儿童上课的经历

给一个自闭症儿童上课的经历

文/陈倩

也许因为自己就是个略有缺陷的盲人，因此对亲人养育自己的不易有着更多的体会，也对以爱教育我的老师们有着最深切地感激，更对当下国家政府的好政策与爱心人士有着说不尽的感谢。如今的自己已长大并有了热爱的工作，因而在面对其他需要有帮助的残疾人和他们的家人时，不免多了几分共情。

2019年我毕业前，在钢琴老师的介绍下，我到了一家音乐机构旁听实习。因为我的看不清，因为平常人对盲人的不理解，正常情况下孩子们的家长是不可能接受我的。从我对父母提出我想从事音乐教育工作起，我便知道这是一条有挑战的路。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，我以三年为限，是否成功并不重要，我只为圆自己一个梦。在音乐机构实习的日子里，我指认真的听课学习，尽量多积累经验，面对那些不够友善的事情，我并不感到沮丧。尤其是在看到机构中以服务好评至上理念产生的一些教学弊端后，让我反而越来越有了底气，更相信自己的能力。机缘巧合下，我有了我的第一个学生。但说起我人生中的这一个学生，让我有着别样的教学经历。

它是个八岁男孩，叫睿睿，但他是个自闭症儿童。说实话，正如平常人不理解我们盲人一样，在接触这个孩子之前，我也是有些孤陋寡闻的，竟然从未听说过自闭症，自然就更没有接触过自闭症人群了。当音乐机构的老板与我沟通，想让我去免费教他唱歌时，我没有犹豫的便答应了。虽然我家到丰台方庄店坐公交在倒地铁路程单程就需要两个多小时，虽然我知道这其中也有老板的私心，虽然……但同为残疾人，我是真心愿意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去帮助他，把温暖传递给这个需要社会关注的家庭。

在去上课之前，通过查阅资料，我了解到自闭症原名孤独症，是一种广泛性发育障碍，属于精神类残疾，病因多源于遗传和环境因素影响，常见的疾病类型包括冷漠型、主动但怪异型和被动型。患者大多在儿童时期开始出现交往、交流障碍，并出现刻板与重复行为。若早发现，早干预，通过系统的训练，并有良好的生活环境，患者在生活、独立上可以有一定的康复改善。

当我第一次去上课的时候，我便看出了睿睿就属于主动但怪异类，也就是患者有主动与他人交往的意愿，但是互动方式显得奇特、怪异、不合时宜，他的典型症状包括：对呼唤不理睬、不理解他人的情绪、情绪行为异常、语言发育迟缓、说话语调异常、行为重复刻板等等。在后续的上课中，这些问题一一有所对应。

印象最深的事情之一，恐怕非第一次上课的见面莫属了。一大早刚开店，我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候，当他们在门口附近一出现，就引起了我的注意。一个女人声音温柔却强喊着“慢点，你慢点”的话，混杂着另一个男孩语句不甚清晰喊叫着什么的声音。当他们出现在机构大厅，园长像我介绍时，我赶忙站了起来，我看见一个胖乎乎的男孩一刻不停的东跑西跳，嘴里叽叽咕咕的边笑边说着，他的妈妈有些吃力、疲惫的试图拉住他，让他安静下来与我问好，却没想到，不知他发现了什么，他的妈妈还没来得及反应，他就冲向了我并一口咬住了我的衣袖。这显然是在我们意料之外的情节，那天我外套了件薄长袖，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、很理解的样子，但心里确实有些害怕，怕他会进一步咬着我的胳臂。当时，他的妈妈一边尴尬的和我道歉、解释，一边努力的想要拉开他，但他就是不张嘴。我并没有询问孩子妈妈这是常态还是意外，只是尽可能平静的与孩子妈妈微笑着说着没关系，一边飞快的想着办法逗孩子笑。我已记不清那时都说了些什么，过了这略有些漫长的一两分钟，总算他张开了嘴，大笑着又想准备跑开……

当他终于安静下来，与我问好沟通的时候，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口齿吐字发音不太清晰，说话的语调时高时低且有些生硬，你我他人称混乱，指会表达简单的短句，但好在还可以相对顺畅的交流。

几节课下来，他的进步还是显而易见的。因为他在读二年级以基本能够自己识字认歌词，且他喜欢唱歌，对音乐的旋律、节奏感觉还算可以，因此能基本每周学唱会一首歌。他的妈妈很高兴、很满足，课后聊天的时候跟我说：孩子在学校里，开始主动与大家互动，能愿意把新学会的歌唱给大家听了。我听后欣慰之余，也更净重这位平凡的母亲。因为除了上课学习唱歌方法，学习新歌曲，恐怕我们更多的时间还是在应对他那些随时出现的、意想不到的各种小插曲。如：夸张的敲打书本、不停的踢倒椅子在浮起来、围着客厅一圈圈的跑、躲进窗帘或墙角哈哈的笑、反复把帽子或手里的东西扔掉、把水杯里的水撒到地板上……面对这些看似无聊至极的行为，他的妈妈总是处理的坚定而有耐心，。例如，当他玩踢椅子时，他的妈妈会很有耐心的给他讲道理，但也会很坚定的给予他如罚站等应有的惩戒，从而强化了他一定的规则、秩序感，迫使他离社会人群又更近了一步。

近一年的时间，说长不长，说短也不短，虽然在教睿睿的过程中，他学唱歌能力确实有限，大多只是能把歌曲完整的演唱下来，但我还是尽可能、有耐心的教他正确的唱歌方式，如何呼吸、如何练声、如何唱略高一些的音，等等。虽然我语言的描述他大多无法理解，我做的示范他的模仿也大打折扣，好不容易这节课做对了，在碰对又不知是哪节课了，但只要他能有进步，我的付出便值得。例如：略高一些的音，需要张开嘴看着远方唱，已经数不清提醒过他多少次了，他总算偶尔能唱对，但唱着唱着就又用回了他自己那种习惯的、鼻音很重的哼唱了；速度略快活泼的歌曲，他很难提快速度，我便让他更加的兴奋起来，拍手、敲书带一带内在的节奏感；虽然我也要求他指着歌词唱，但只要头一次唱错了词的地方，他就会习惯性的唱错，需要用笔画上记号，并比平常儿童重复更多次才能改过来……

看上去课上问题多多的睿睿，虽然在学习唱歌方面进步略慢了些，但他在与人交往时却比以前主动了很多。从不说话、家长提醒了才开口，到见到我就大声地像我打招呼“小陈老师好”；从妈妈追着满处跑，到可以短时间拉着我一起过马路；从以搞怪为乐，到能站着和他人简单的交流几句……近一年的耐心上课、陪伴，对于我而言，有着急、有无奈，也有高兴、有期待。每当课后，与睿睿的妈妈或姥爷一同走在送我去地铁站口的路上交谈时，听到他们那些满足与感激的话语，我心里的一块小石头总算落了地。能得到家长的认可，能对孩子有帮助，这便是我存在的价值，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，离自己的梦想又进了一步。

一年的时光一晃而过，由于工作时间原因，我无法在去给睿睿上课了，而机构的老师又不愿免费给他上课，由于经济原因睿睿妈妈不得已中断了他的声乐课，我不免有些遗憾。欣慰的是，在后来与睿睿妈妈线上聊天的时候，孩子还在每周继续做着康复治疗，语言沟通与人际交往都比以前有了很大进步，睿睿还能记得我，他仍是最喜欢给别人唱歌……